男乒直通赛首阶段纪实：打的是冷门 图的是放心

　　“8名重点、淘汰赛、超五星酒店”……2月3日，厦门湖里区的中国乒乓球训练基地的训练场外，在面对记者提问时，这些词汇被刘国梁一再提起。他是在介绍两天后举行的华夏银行杯“直通莫斯科”中国男乒选拔赛的赛制。这个一手成功策划了“直横大战”的中国男乒主教头，如今又在直通的创新上做起了文章。

　　与以往直通的全队大循环赛制不同，此次直通采用了更具悬念和对抗性的淘汰赛方式。男队的8名重点队员马龙、王皓、马琳、王励勤、许昕、张继科、陈玘、郝帅打淘汰。为了与莫斯科世乒赛团体赛制保持一致，比赛采取五局三胜。直通比赛分三阶段，每阶段的冠军直接进入团体阵容，入选后不再参加之后的直通赛。第二、第三阶段的“第8人选”由9—16名循环赛的冠军补上。团体赛的另两个名额由教练组掌握。

　　为了更加“仿真”，刘国梁还决定在比赛当天给队员的比赛场地和居住环境来个大变样。此前，队员已经在这里进行了一个月的封闭训练。比赛前一天，场地按照国际大赛标准重新布置。参赛队员也从快捷酒店的双人间，搬到超五星的艾美酒店住单间，但被淘汰的队员当晚又要搬回快捷酒店。这种落差对于运动员来说，不仅是硬件环境上的，更是心理上的。

　　五局三胜、淘汰赛、谁输了谁搬家，这样的直通，队员们还是第一次面对。比赛照例全程在央视五套直播，现场还有观众和记者。

　　“就是要他们在这样的比赛中经历最残酷的竞争。这样胜出的人才更有资格代表中国队参加比赛。”刘国梁说。

　　2月4日 搬家上山

　　中午，马琳和王励勤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厦门训练基地，他们刚结束在成都举行的长虹集团嘉年华活动。待他们一到，刘国梁便组织参赛队员和他们的主管教练进行抽签。

　　综合世界排名和队内排名，马龙和王皓分列1号位和8号位。王励勤、马琳抽到4号、5号位。还有4个签，郝帅迫不及待，先下手为强。大家一阵哄笑，郝帅也不好意思地乐了。“至少他表现积极，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。”刘国梁这样说。

　　难怪，与王皓同龄的他，是8名参赛队员中唯一没有世界冠军头衔的。三次“直通莫斯科”对他来说，相当于三次当世界冠军的机会。

　　抽签结果：马龙VS许昕。二人平日同吃同住同训练，连师父都同为秦志戬。从实力上看，马龙占上风。许昕在封闭训练中的状态不佳，就在前一天的比赛中，还被小师弟崔庆磊“剃了光头”。他右膝有伤，来厦门之前打了一针封闭。抽签前问他最不想碰到谁，“最不想碰马龙，剩下谁都行。”

　　张继科VS王励勤。两人最近战绩1比1。全运会团体赛王励勤胜了张继科，亚洲锦标赛半决赛，张继科赢了王励勤。封闭训练间二人并无交锋，均专心“练剑”。王励勤保持一贯的加班加点。张继科的技术有所突破。总体来说，二人状态颇佳，是场势均力敌的实力派较量。

　　马琳VS陈玘。二人一直一横，一左一右，一个打变化，一个拼力量。是场颇有看头的比赛。抽签前陈玘就表示希望碰马琳，昔日的奥运双打搭档。

　　郝帅VS王皓。这是王皓不想看到的结果，“球路比较别扭。”而郝帅，除了跟王励勤比较难打外，对谁他都不怵，毕竟他具备赢任何一个选手的实力。

　　“直通莫斯科”就等于“直通世界冠军”，对此大家心照不宣。每个队员在赛前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。马龙是大家呼声最高的“准冠军”。“这是他们‘捧杀’我。”面对这样的预测，马龙笑笑，练了一会技术，就去力量房练身体了。

　　“这么早就撤了？”面对记者的提问，右手腕缠着绷带的王皓莞尔一笑，答道：“有数。”在东亚运动会上输给水谷隼的王皓封闭训练练得投入，一直被记者提及的体重问题也明显改善，整整瘦了一圈。

　　马琳和王励勤每人端出两个大盆练起了多球。发了一盆多球，马琳的主管教练吴敬平已是气喘吁吁，“两天不练手就很生了。他们还是很渴望夺冠的。自己争取上去多硬气，不能靠教练照顾啊。”没一会，马琳到场边休息，把白色毛巾缠在脖子上，被小队员戏称“马文强”。而王励勤一脸认真，一丝不苟，最后一个离开场馆。

　　倒数第二个离开的是郝帅。 “他喜欢赛前多练练，心里才有底。” 刚给郝帅发完多球的肖战满头大汗，“我能感觉到他有点紧张，他没和我说，但我能感觉到。他练球的时候有点重。”

　　“机会是白给我的，三次呢，怎么也得有一次冲上去吧。”郝帅收拾着球包，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
　　抽签前，8名队员便开始了“搬家”。为了配合中央台制作的“真人秀”专题短片，一行8人都没有乘坐电瓶车。抗着重重的“行李”，一路爬坡，向山上的艾美酒店进发。厦门的乒乓球训练基地位处群山之中，每天队员要爬100级台阶，才能从快捷酒店到训练馆。而从训练馆到艾美，大概还需要10分钟的上坡山路。“这么好的酒店，怎么我也得住满两天。”王皓开着玩笑。走在路上，大家一脸轻松，但肯定谁都不希望第一天下山的就是自己。

2月5日 “冷门”的一天

　　上午10点左右，8个队员陆续来到训练馆，做适应场地练习。原来的12张球台，现在只剩下位于中心的一张比赛球台。球台底部装有拾音话筒。球馆一侧是观众席，另一侧悬挂着8名队员的巨型条幅。“今天过后，就摘掉6个。”李晓东教练开玩笑地说。

　　到底给谁做场外？

　　训练结束后，秦志戬把马龙叫到一边谈话，而李晓东也跟许昕说着什么。 “秦指导昨天晚上一直帮他们做技术准备吧？”记者注意到秦志戬的眼睛有血丝。“昨晚我一直在想到底给谁做场外。”

　　原来，比赛规定所有参赛队员在所有场次中都要有场外教练。如果两个对阵队员的教练是同一人，教练只能二选一，另一个队员则选择一个他信任的教练或队员做场外。当然，两个队员也可以都不选择自己的教练。同室操戈的马龙和许昕就面临这样的难题，他们把选择的主动权给了秦志戬，这个最了解自己的人。前一天晚上秦志戬分别找马龙和许昕谈了话，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刚刚才告诉二人——他选择了马龙。

　　“做这个决定也是站在长远的角度考虑的。许昕最近的状态很不好，从澳门总决赛回来，训练和精神状态都很差，是我带他到现在赛前状态最差的一次。选择给马龙做场外，也是想加重许昕困难的砝码，看看他这种情况下，反弹力到底有多大。”许昕选择了比较了解自己的李晓东作场外指导。同时，秦志戬也对赛前“夺冠呼声”最高的马龙表示了担心。“马龙越是被寄予厚望，往往越容易出问题。他现在的技战术已经达到超一流水平，但是思想和心态还不够成熟。所以他这次比赛能否最终走出来，我还是划个问号。”

　　六场比赛，三场冷门

　　下午2点，距离比赛直播还有40分钟。观众席渐渐坐满了人，电视转播团队为直播做最后阶段的调试。在教练席后，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“演播室”，每场比赛结束后，队员将被拉到这里接受央视名嘴张斌的采访。蔡猛作为现场主持，开始了暖场。今天要进行除决赛之外的所有淘汰赛，6场比赛一场一场打，不免让人想到古罗马时的角斗士。

　　第一对“斗士”是马龙和许昕。马龙一袭黑衣，胸前印着一条金色的龙。许昕的右膝缠着黑色的护膝。观众不禁屏住呼吸，静观这场青春对决。第一局马龙3︰1领先时，由于电视信号的问题，比赛不得不暂停。为了保持状态，二人不时对打。不打时，马龙不停地在场上走来走去，而许昕则鲜有走动，脚步略显沉重。大概10分钟后，比赛继续。

　　前两局，虽然许昕发挥得也不差，但场面始终被马龙控制。马龙11︰8，11︰7先拿下两局。就在所有人认为比赛按照“预测”的方向发展时，场上的形势却悄然发生了变化。第三局一上来，许昕明显加了凶狠，打了很多让马龙“意想不到”的球。面对对手的变化，马龙显得准备不足，出手不够坚定。还没缓过神来，大比分已被许昕追平。

　　第五局，压力之下的马龙似乎丧失了灵性和良好感觉，而许昕则将前两局的大胆和变化贯彻到底。最终以11︰7取得整场比赛的胜利。

　　第一场比赛，就爆出冷门。赛后，马龙被请到直播间受访。在现场的我们听不到他说什么，只是从侧面看到他微红、面无表情的脸庞，豆大的汗滴连成线，沿着下巴不断滴下来。冷门制造者许昕被记者团团围住，问题应接不暇。

　　“秦指导给马龙做场外确实给我造成了困难，毕竟他是最了解我的人。我也没多想什么，有困难就去克服呗。”

　　“我0比2落后时李指导让我多打他想不到的球，这种战术虽然风险大，但得分率也高。”

　　胜利后的许昕对问题对答如流。在被问到住五星级酒店的感觉时，他说：“单人间，能上网，但电脑还没插过网线呢。”

　　接下来是张继科和王励勤的实力派对决。第一局10︰12惜败后，张继科在第二局以11︰1还以颜色。第三局张继科开局不错，4︰2领先，然而“由于走神”，被连追6个。虽然在6︰10落后时把比分一度追平，心急的他仍然无法扭转败局。虽然张继科11︰8扳回一局，然而决胜局0︰7的开局，让他彻底丧失了逆转的可能。和第一场比赛相比，这场比赛虽戏剧性不足，但精彩指数颇高。

　　第三场，马琳VS陈玘。虽然回合不多，但绝对是一场内行看门道的比赛，一场处处埋藏着“算计”的比赛。但幸运女神更加眷顾陈玘，关键的第四局，陈玘多次擦边擦网，以2分险胜。在接受张斌采访时，马琳脸上仍然写着无奈。

　　谁都知道王皓和郝帅不好打，但谁都没想到王皓会输得这么快。0比3，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比赛中，王皓昔日的灵性和霸气尽失，整场比赛总共得了15分。刘国梁对王皓的表现很不满意，“王皓的斗志、信心包括比赛状态都没有完全调动起来。以他目前这么低迷的状态，如果再不有所改观，继续吃老本的话，可能连竞争的机会都会失去，更不要说参加2012年奥运会了。”看来前段在国际赛上表现不佳的王皓，要想再度爆发，绝不是减减体重那么简单。

　　半决赛第一场，许昕VS王励勤。两人都是秦志戬的弟子。这回秦志戬回到了许昕身边，李晓东则给大力做场外。由于刚客串完许昕的场外，李晓东给王励勤透露了点“敌情”。前不久的澳门总决赛的半决赛上，王励勤输给了许昕。再加上“人来疯”许昕刚战胜了“不可能战胜的神话”马龙，信心大增。所以这场看似大力占上风的球，其实是五五开。

　　尽管第一局王励勤12︰10艰难取胜，在后面三局却拿“不讲理”的许昕没有办法。第三局最后一球许昕的反拉毫不手软，打得王励勤愣在原地。“许昕有个可贵的地方，从常规上我打不过你，就用一种霸道的、不讲理的方法打。反正稳打也是输，搏杀还有赢的可能。他和王励勤在每局中都有几个搏杀，硬着头皮加力冲，在这方面许昕比王励勤更洒脱，更放得开。”李晓东这样评价许昕。3比1胜出，许昕挺进决赛。

　　这场球中，记者还有一个“意外”发现。现场解说席上，坐在蔡猛身边的那个戴着大大耳机的不是马龙嘛！这是刘国梁的“安排”，用他的话说：“世界排名第一的队员，一上场就和大家说拜拜了，既然大家看不到你的脸，就听听你的声音吧。做解说对他来说是种锻炼，同时也让观众们知道知道，他是怎么看球评球的。”

　　郝帅VS陈玘，这场半决赛颇有看点。两个都是男乒的“老重点”，之前同门的他们，彼此甚为了解。跟第一场马龙对许昕如出一辙，郝帅成功上演绝地反击。第二局，郝帅只得了2分，这本是场“输到家”的球，楞是让郝帅一分一分咬了回来。关键的第四局，二人多次出现平局，郝帅14︰12险胜。决胜局后半段，陈玘显得有些没主意，不时看着场外。10︰8领先时，连续两个接发球失误，让他彻底崩溃。郝帅最终以12︰10拿下比赛。

　　世界排名第7，队内排名第8的郝帅，赛前并不被看好，他也把自己的胜利总结为“心态好，能拼对方。”说到次日与许昕的决赛，郝帅一脸平静：“关键还是心态，不要想得太重，还是像今天这样，拼吧。”

　　“你拼的不是青春，拼的是命！”

　　比赛的结果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，然而主帅刘国梁却是今天最开心的人。面对如此多的冷门，刘国梁面带微笑：“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。近几年的直通比赛一直没有这样的冷门，说明赛制还是很成功的。我们就是要给每个人创造机会。郝帅和许昕就把握住了机会，他们都没入选过世乒赛团体阵容，两个人都很渴望，如果说今天他们是拼对手的话，那么明天他们就是拼自己。相信他们的心态都会或多或少有变化。”

　　深夜，艾美酒店5201房间，肖战与郝帅促膝而谈。肖战说：“你现在觉得煎熬吧，明天你要输了肯定比现在还难受。所以明天你必须要拼。你要知道自己拼的是什么。许昕拼的是青春，你呢，你都这个年纪了，你拼的就是命！”郝帅一言不发，只是拼命地点头。

　　不远处的5211房，许昕独自一人，趴在大床上，面对前来探营的央视记者自言自语：“教练告诉我了，不要老以为郝帅一到关键时刻就软，放不开，所以我就得使劲拼，不要错过这次机会。”一会又大大咧咧地仰卧在沙发上，晃着脚丫：“我比他年轻，输一场无所谓，但明天肯定要争取赢！”

2月6日 决赛

　　27的郝帅，足足比许昕大7岁。“老重点”的他至今还没拿过一个世界冠军。这场决赛，让他看到了希望。

　　20岁的许昕，2009年10月已作为国乒主力参加世界杯团体赛，成为新科世界冠军。他不缺对手梦寐以求的头衔，却要为自己积攒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资本。

　　在这场“直通入场券”的关键战役上，比得更多的是心态，是骨子里的气质。

　　也许人们不自觉地希望郝帅取胜，就连记者本人，也会不自觉地抱有这样的倾向性，希望他能赢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。

　　第二局8︰5时，郝帅打丢一个机会球，直看自己球板。肖战赶忙叫了暂停，“再输下去，他就该崩溃了，如果打成1比1，还有赢的可能。”

　　然而命运再一次和郝帅开起了玩笑，“关键时刻就手软”，仿佛是他无法解除的魔咒。随着郝帅最后一记接发球下网，许昕赢了，拿下最后一分，他高举拳头，仰天长吼，释放激情。当记者把许昕团团围住的时候，郝帅则是默默地走到场地边，静静地收拾起球包，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失落。

　　心情轻松的许昕“可以舒服地过个年。”距离胜利一步之遥的郝帅，则不得不接受第二阶段从头再来的现实。

　　秦志戬说：“许昕每次直通都能打出来，说明他一定有自己独特的东西，虽然他的技术薄一点，但是他的心理和思想，在这8个人当中是出类拔萃的。”

　　“其实他有很多漏洞，但是他为什么能闯出来？因为他能在比赛中回避自己的缺点，突出自己的特点。”

　　谈起郝帅的失利，刘国梁不禁叹了一口气：“郝帅已经27岁了，拼一次少一次。现在8个主力中唯独他不是世界冠军。不是因为他水平不够，而是因为他是在中国，虽然他的世界排名一直在前10，但是我们队里有太多人在他前面。”

　　两天，七场比赛。用这样的方式决定一个队员命运的轮回，还要继续两次，这样的煎熬，队员还要经受两回。男队严谨的梯队竞争体制为“直通者”的归属带来了无限可能。在“前赴后继”的竞争中，刘国梁希望看到的，也许不只是冷门，更是期待那个或那几个能让他“放心”的人早点儿出现。